第(3/3)页 他送来颜料,静秋只淡淡地拒绝:“我自问已经画得很好了,以后也不再需要,你请回。” “那你把冰糖带回去,对缓解你妈妈的疼痛好。” 已经拒绝了多般好意的静秋终于落泪了,即便再不想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她也不忍心看着母亲在痛苦中煎熬。 这一刻的她,只觉得这世道真的能剜掉人心。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几乎心碎,但素来的自尊却叫她根本不会开口去验证那事的真伪。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许多多余的心思来考虑这些纯粹的情爱。 她最终还是抵不住对母亲的心疼,默默地接过冰糖,又赌咒发愿:“这个月我多做些信封,下个月就能还给你。” “我在野外工作工资高,平时也不花钱,你别在乎。” 女孩依旧毒舌:“是,我爸爸又不是高干,我是在乎的。” “在乎那你就加上利息,等你工作以后。” 静秋嗤笑:“我这种人能有什么工作啊?我会托人把钱带给你的,反正我要走了,以后别来往了。” 老三脸上的笑容稍减,看着静秋就这么坐着牛车离开。 青年男女间总是有些无法言说的误会和挫折,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小小伤痛,许多年后,依旧记忆犹新。 除非已经无法再回忆。 这阵子的老三和静秋都有些煎熬,后者这一趟再回家,母亲溪美娟看着她只是暗暗叹气,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常芳来看她,两女相见自然高兴,静秋带着她在城里闲逛,左看右看只在一个冰棍摊前驻足。 两人找了台阶吃冰棍,还互相尝对方的,关系非常亲密。 常芳思索片刻,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做成的包裹,里面有一百块钱。 “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村里给你凑的,你妈妈病重。” 静秋脸色蓦然阴沉起来:“叫孙建新不要再这样做,我不是这么没有廉耻的女孩子。”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他这样做,他对象也会不高兴的。” “三哥哪门子来的对象?他到处拒绝别人处对象呢,还用妹妹的照片……” “什么!?”静秋蓦然站起身,再多余的话她也没再听进去了。 她突然好后悔那一天的冷漠,那些话想必会想刀子一样扎到他的心里吧? “小芳……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带句话。”静秋耳尖泛起微红。 “当然可以。” “我……我明天在学校体育场打排球。”少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方便来找我的,但是在栏杆外可以,我也能看到他。” 跟老爹赵苯山一般憨厚的常芳捂嘴直笑:“晓得了,放心吧,这钱?” “带回去。”静秋眉眼含笑:“对了,还有还他的钱和利息,我拿给你。” “好吧。” 翌日的静秋,在队友的抱怨下一次次地将球漏出界外,这完全不是她这个高个儿女孩的应有水平。 然后便是少女开心地到栏杆边捡球,顺便同那人相视而笑。 地下情侣间的一次小小挫折,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它也不全然是没有用处的爱情酸臭,至少叫老三看清了静秋非同常人的自尊自爱,也叫后者对男子宽广温厚的胸怀更觉迷恋。 它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高压铁幕下生命自发的呼吸韵律。 当两人目光隔着栏杆短暂交缠,实则是两个年轻灵魂在禁锢中,用最纯净的情感,凿出的透气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老三常常在二队加班,以换取轮休和静秋见面。 这种悄悄的约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夏天。 终于,她的闺蜜魏红也上了满载着学生的卡车下乡了,家人来践行,乐队也来欢送。 魏红自己倒是高兴,她偷偷地给静秋指了个黝黑的小伙,眨眨眼的功夫,自己也陷入爱河的静秋就懂了她的意思。 静秋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也在心里细细摩挲着自己珍藏的情感,期待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盛夏中,少女接到两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她的留校正式进入一年考察期,静秋激动地表态要参与学校篮球场的改造工作,王敬松饰演的主任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与此同时,妈妈的病情也越发严重了,一大家子的压力不得不得压到这个女孩的身上。 一年前初到西坪村尚且手生的静秋,已经拖着瘦弱的身躯娴熟地参与繁重的体力劳动。 老三时常来看她,只是囿于后者正处于学校的观察期,不能谈恋爱,两人便只是偷偷相会。 这天下工得早,老三偷偷带静秋去了河边,夕阳熔金,倾泻在浑浊河面。 “试试?”他突然将迭得方正的暗红色泳衣递给静秋,布纹粗糙,染着褪色的革命标语残痕。 少女面色泛红,柳眉蹙起:“我不会……” “伟人说,要在大风大浪里锻炼嘛!”老三笑意温厚,工装外套“唰”地褪下,露出肩背精瘦匀称的劳作线条。 静秋看着他晒成麦色的皮肤上滚动汗珠,泛着夕照光泽,蓦得羞红了脸,连带台下的女观众们都惊呼出声。 少女飞快垂眼,视线黏住自己沾泥的解放鞋:“这泳衣也太难看了……” 话虽这么说,但好容易能和爱人温存一回的静秋还是鼓起勇气去换了衣服,镜头中只留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肩膀,引得观众又是一阵惊呼。 喜闻乐见的男女主撒狗粮“卖肉”情节到了。 “下来啊!”老三手掌拍击水面,水花“哗”地溅上她裸露的小腿与衣襟。 穿着保守泳衣的静秋惊叫,猛地抬脚反击! 潋滟水花泼溅,镜头对切,河面也陡然喧闹起来。 暗红泳衣的女孩笨拙地踢打,细瘦手臂扬起一道道银亮水练,灰蒙压抑的背景在笑闹与飞溅水光中短暂地融化…… 青年男女戏水的背影渐渐模糊,再次出现在镜头中的是斑驳土墙。 夕照褪尽,两人湿漉漉地并肩靠墙,静秋蜷着腿,浸湿的白外套紧贴单薄身板,水珠顺嶙峋锁骨滑落。 老三头歪靠在她消瘦的肩上,发出绵长呼吸,半晌才陡然惊醒,撞上静秋乌亮的眸。 “怎么不叫我?”他的语气懊恼又窘迫。 静秋瘦削脸颊映着夕阳的暖光,残余着水光的柔和:“你睡得这么香,干嘛叫你?” 老三揉了揉眉心,疲惫而歉然:“好不容易见你,就这么睡过去了,最近总是很疲惫,一睡就醒不来。” 台下的大甜甜心中一顿,本带着姨母笑的俏脸倏然绷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这种桥段的暗示很明显,悲剧剧情的铺垫到了,转折还会远吗? 这部《山楂树之恋》的节奏和叙事非常普通,无论是男女误会的情节、还是此时已经可以算明示的“暗示”,都不算多么高明的情节安排。 但观众已经因第一幕赵苯山和小刘的出场、路宽饰演的纯爱青年的情节深陷其中。 这种观影惯性,已经让所有人忽略了太多电影其他要素,导演成功地利用构图和色彩以及演员的表演,将大家的注意力抓到“最纯净的爱情”这条主线中来。 文艺作品总是存在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情绪高潮和绝对的剧情合理性。 静秋的生活就这么喜忧参半地一天天地度过,家庭的经济困难和母亲的病情叫她担忧,但和老三偷摸的相会又能带来慰藉。 但纸包不住火,这段地下恋情的最终暴露始于静秋在篮球场的一次劳作意外。 在这年代还很粗放的用脚搅拌石灰弄伤了她,静秋在家里痛苦地给自己缠着绷带,得知消息的老三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慌张地推门而入,不等静秋发问就解释:“你妈妈走了我才来的。” 老三给少女的弟弟妹妹都带了零嘴,孩子们总是很喜欢他的,大一些的妹妹接了山楂果,笑嘻嘻地带着弟弟离开了房间。 男子蹲下身子,轻轻地握住静秋的脚,眼角蓦然间湿润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啊?” 他又从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双粉色雨鞋。 静秋有些激动,笑出了刘伊妃那泓无法用妆造抹去的梨涡:“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啊!” “昨天我躲在墙外看了你半天呢,就是铁人他的脚也得被石灰和泥烧坏啊!你以后穿上这个。” 随着两人的关系亲密起来,少女对这样的礼物倒是没太大抵触情绪,只是担心其他人的看法。 老三强硬起来:“你穿不穿?你不穿,我明天也跑进去把我的脚烧坏!” “穿!我一定穿!” 翌日,静秋的漂亮雨鞋不出意外地被指指点点,少女浑不当一回事,中午又和不放心她的老三相会了。 后者今天骑了自行车来:“走,去医院,要把脚治好。” 静秋有些本能地害怕:“我不去,我怕打针的,我也怕白大褂。” “而且遇到熟人怎么办呢?建新,你回去吧。” 老三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像他那个说一不二的军人父亲:“去部队医院,不会遇到熟人。” “算了吧,不去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男子早就见识过她的倔脾气,掏出小刀直接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 “好了,现在陪我去可以了吧?” “你疯啦!”静秋简直不可置信,最终还是乖乖妥协了。 特殊年代下的男女情感,似乎印证着压抑后爆发的情感法则,要么被压抑到死,亦或是如此冲动、决绝。 老三的血与静秋最终妥协的泪,共同构成了灰暗背景里最刺目的生命亮色。 此刻台下很多观影者,脑海中都不禁掠过一句歌词——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部队医院中,静秋的脚伤很快治好了,但老三的血却费了好大劲才止得住。 “你这样没关系吗?” 老三得偿所愿,笑容灿烂:“有什么关系?血流的多说明身体好。” 影片放映至此的再一次暗示,预示着最残忍的剧情即将到来。 台下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揪心了,但这样的残忍到来之前,艺术作品总还是要再给大家继续创造唯美的幻梦。 梦越美,碎的时候才越痛。 《山楂树之恋》中经典的“握树枝过河”、“河边嬉戏”、“冬夜车站”等纯爱情节之后,又一个经典的自行车桥段诞生。 镜头的特写下,一辆老式28自行车轻快地颠簸其间,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声响清脆融入风里。 小刘饰演的静秋跟身材中等的男演员搭配,很难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但此刻的少女坐在前梁上,“路老三”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她瘦削的肩胛骨,简直要把台下磕CP的粉丝们甜得晕头转向。 井甜兴奋地握着身边刘伊妃的手,就差脱口而出问她那是什么感觉了。 她满心羡慕地看着大银幕,男子的长臂环过静秋身前握着车把,下巴搁在她挂着松垮麻花辫的肩膀。 两人脸上漾开的笑容纯净得像山间刚融的泉水,静秋昔日的羞怯、敏感等情绪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种近乎新生的明媚。 她鼻尖沁着细汗,营养不良的唇色因喜悦仿佛也透出一点点薄红。 过肩镜头从静秋侧后方聚焦老三笑意温煦的脸庞,在夕阳下形成了绝美的构图。 仿佛不带有一丝杂质的、最纯洁美好的年代爱情,悄然流淌在观众的心田。 然而,镜头骤然切换静秋的主观特写: 顺着老三整理外套的臂弯空隙,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小路边一棵孤零零的树下,溪美娟正静静伫立。 母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镜头,精准聚焦在她身上,也聚焦在老三未来得及收回、带着亲昵余温的手指上。 她背后是“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墙,灰扑扑的,成为这幅温情画面最冰冷刺眼的边框。 风吹过枯草,树叶微微晃动,车旁两人,树下母亲—— 一个全景构图将三人框定,构成充满压抑张力的三角,母亲是那个不动如山的审判点,静秋和老三是脆弱不安的受审者。 静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如同被抽干,嘴唇翕动了一下,复归于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苍白。 刚刚还回荡着笑声的空气,在标语墙的注视下,迅速冻结成一片死寂的真空,完美复刻了影片开篇的窒息感。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