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横批“呦平安康”的隶书笔触浑厚,墨色在白雪与灯笼光的映衬下愈显沉静温暖,阿飞想到铁蛋虎头虎脑的样子和呦呦嘴边的小梨涡,冷峻的嘴角线条不易察觉地软化了一丝。 他深呼吸一口气收拾心情,推开厚重的入户门,巨大的暖意和明亮的灯光瞬间将他包裹。 客厅电视里正播放着春晚的歌舞,看起来热闹非凡,只不过声音调得极低,显然是怕惊扰到安置在客厅边上的婴儿床上酣睡的宝宝。 小姨和乔大婶除夕自然都回去了,宝宝是二十四小时要在大人眼跟前儿的,于是便用了这样一种方式陪爸爸、妈妈、姥姥过春节、看春晚了。 两个小家伙上午人多的时候玩疯了,这会儿已经抵抗不住生物钟的力量,隔层玻璃外的鞭炮声都没能吵醒他们。 “阿飞回来了!”最先听到动静的刘晓丽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绽开的慈爱笑容叫冷面保镖看得心暖。 路宽“呸”得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看着风尘仆仆的小兄弟笑道:“吃了一肚子花生瓜子,在腹中再泡上两杯浓茶,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饱了。” “你们还没吃?”阿飞一愣,他声音有点干涩,目光快速扫过客厅餐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四副碗筷。 “我当然是想先吃的。”路老板揉了揉肚子,故作抱怨地瞥了妻子和岳母一眼:“是你茜茜姐和刘阿姨非要等,那有什么办法。” 阿飞在延边被寒风冻僵的面色缓缓解冻,他知道面前这个自己叫着老板的称呼、在心里当成兄长的男子同他一样,都是不大喜欢直接表达什么感情的人。 本想着到家吃口热乎饭、跟大家讲一讲这次寻亲的细节,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 刘伊妃白了眼“有好心没好话”的丈夫,起身温声道:“这是春节诶,中国人最重要的日子,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吃饭。” “对了。”她又指了指茶几上的两个手提袋:“你庄旭哥上午来的时候给你带的表,叫爱彼的什么皇家橡树离岸型的运动机械表,各种防水、飞返计时之类的参数我也不大懂。” 说着又兴高采烈地展示了下另一个袋子:“这是我们给你买的新衣服,过年了要穿新的,哈哈!” 送礼物是这些年的惯例了,况且这些礼物的价值相比于他们的身家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只不过在现下的阿飞看来,此情此景总是有些叫人眼眶发热的。 他被这股汹涌的暖流一时间冲得有些不知所措,习惯了命令、格斗和沉默的守护,却极少有机会应对这种直白而琐碎的温情。 阿飞在刘晓丽的催促下坐到桌边,想起刚刚刘伊妃说的“中国人最重要的日子”,颇有些无奈道:“我好像是朝鲜人……” “你叫乔峰还是萧峰,难道很重要吗?”路宽笑着给他和自己都倒上酒,“说中国人的话,做中国人的事,就是中国人。” 刘伊妃两人不断从厨房端来准备好的年夜饭,大部分是乔师傅下午备好,还有一些是久不洗手作羹汤的小厨娘复出之作。 刘晓丽听到餐桌前两人的对话,想到下午听到的阿飞的身世,眼神中充满慈爱和不易察觉的心疼:“不要想这么多,今天这样的日子只管吃好喝好睡好就是。” “嗯,我知道了。” 这会儿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隐隐作响,仿佛在催促着守岁的人们; 屋内自成一方温暖静谧的小天地,一家人围坐桌前,两个小崽子在不远处流着口水酣眠,才真正有了些过年的意思。 “妈,你提一杯咱们就开始了。”路宽端起酒杯看着丈母娘。 刘晓丽知道这个女婿做事周全,但凡有她在场的宴席总要先问这一句,笑着摆手:“我照顾宝宝今天不能喝酒,你来吧!” 洗衣机又假模假式地揶揄老婆:“刘女士,要么你来主持?” “不了不了,你是一家之主,我怎么敢僭越?”小刘手里拿着醋碟,笑着给大家分发,一会儿用作调制吃刺身的蘸料。 “好吧,大家都饿了,我长话短说。”路老板心情愉悦,“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 “茜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产后这大半年更是寸步不离地哺乳喂养,这杯酒要敬。” 他又转向刘晓丽:“妈你比她还要辛苦,从两个小崽子落地开始,双倍的辛劳、双倍的照料,这杯酒更要敬。” “还有我和阿飞。”路宽最后示意喝白酒的自己两人,“我们俩这一年转战国内国外也不容易,还是扎扎实实地做了一些事情的。” “今年是宝宝来家里的第一年。”他笑着举杯:“这样吧,我跟阿飞一起,敬你们两位伟大的母亲。” “干杯!”、“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为这顿迟来的年夜饭拉开了序幕,氛围轻松而温馨,一家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聊着家常,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两个孩子这一年的成长趣事和未来的期盼展开。 偶尔也夹杂着对春晚节目的零星点评,譬如去年的“屁精事件”后,老赵因为理念分歧也好、身体原因也罢,没有再登上过这个大舞台。(510章) 窗外的鞭炮声依旧零星作响,屋内的暖意与团聚的喜悦交织,伴随着电视里的春晚背景画面,构成了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中国式除夕夜晚。 直到阿飞又一杯清澈烈酒饮尽,火辣辣的酒液一路烧进胃里,这才聊起这一次寻亲的结果。 他语气平静地开始叙述,像在汇报一个任务简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部队、大队长他们帮忙查得很尽力,但线索到了朝鲜境内就彻底断了。只知道父母在那边应该还有亲人,但现在不知道叫什么,做什么。朝鲜那边……情况特殊,渠道不通,也不好去。算了。” 满含身世之谜的血泪,在他这里似乎伴着酒一句话就咽进了喉间。 “知道你父母叫什么吗?”路宽轻声道,声音放缓了些。 朝鲜情况复杂,但总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有名姓用以追索,总不会像大海捞针一般,毕竟那时候“苦难行军”的脱北者太多了。 阿飞摇头,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焦点似乎落在了遥远的过去:“我那个时候太小了,记不清什么事情。后来同乡的阿叔带我走,他本身也糊里糊涂,只知道逃命,详情更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似乎在记忆的废墟里搜寻唯着那点微弱的光亮,“还是之前说的那个边防部队退休的老兵给我们回忆了点片段。那时候甚至要比大饥荒还要早,应该是93年底,雪特别大,江风像刀子。我母亲……” 阿飞提到这两个字,眼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应该是我母亲,已经完全冻馁地跑不动路,被老兵押住。” “她把我丢给一个一起逃亡的同乡,即便根本不认得他,然后……” 阿飞顿了顿,拿起酒瓶有些颤抖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她就转身扑过去,死死抱住了追兵的腿,跪在雪地里,头磕得砰砰响,用尽力气喊,大概是求他们放过孩子,说大人不行了,不进去了,让孩子活……” “老兵说,他当时心里堵得难受,像被塞了块冰,最后……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他一马,我也得以跟着逃了进来。”阿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放在桌下的单拳攥得很紧,像是在无声地控诉那个操蛋的世界。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拜年声隐隐传来,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我最后临走前去找了那个老兵,”阿飞抬起眼,目光扫过桌上每一张关切的脸,最后落在酒杯上,“给他留了一万块钱,就回来了。” 窗外,除夕夜的天空又被一簇巨大的烟花照亮,绚烂的色彩短暂地涂抹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旋即熄灭,留下更深的黑暗。 第(2/3)页